費茲傑羅的爵士年代

還記得幾年前的村上春樹熱，他的小說幾乎週週登上各大書店的暢銷排行榜，不過對流行一向不太敏銳的我，過了很久才拿了本「挪威森林」，總算是抓住了流行的尾巴。閱讀過村上的讀者，一定對他細膩的情感描述感到驚豔，這一股風潮也就瀰漫在書店的空間裡，甚至還影響了許多作家的寫作風格。但對我而言，「挪威森林」算是一個很動人的故事，具有張力，情節也不落俗套。不過在漫遊故事中，我卻被許多的書名干擾，心生好奇，尤其費滋傑羅的「大亨小傳」幾乎中斷我的閱讀。

敗給了好奇心，只好對不起村上，丟下翻了一半的「挪威森林」。費滋傑羅是少數出色的當代美國作家，雖然他的作品在當時被嚴重忽略，但時間仍舊掩不住它的光芒。「大亨小傳」的時代背景正是美國的黃金年代，大都市充滿了通宵達旦的舞客，火熱的爵士樂替紙醉金迷的夜晚奏起靡靡之音。1929年美國首先發難，經濟的大蕭條開始席捲世界，而美國在此時更加需要音樂，不再有情緒去聽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活潑熱爵士，取代的是一種夢幻、感傷、童話般的流行歌曲，撫慰白人的痛苦，就像藍調治療黑人的創傷一樣。經由唱片與電台的反覆播放，到了1930年代爵士樂漸漸地成為流行音樂的一部份，更大的商業體系支撐了大型樂隊的出現，搖擺（swing）舞樂讓美國人悲傷止步，活在短暫的麻木不仁中。

搖擺樂最早即是美國人專用的跳舞音樂，就如同台灣80年代流行的Disco，甚至近來最熱的「銳舞」派對所用的電子舞曲，都是當時最受歡迎的音樂形態。爵士樂的流行和擴充陣容的大樂隊對樂手而言，好似意味著更多的工作機會，並且剛起步的錄音事業在1920年代大力鼎助了爵士樂的推廣，但是這一切卻都隨著股市一起崩盤。突然間大城市的夜晚變得寂靜許多，酒吧、夜總會、舞廳都隨之縮小規模，甚至停止營業，各式各樣的大型爵士樂隊也就逐漸消失，只剩下幾支著名的樂隊。而這些有實力的樂隊多半都有所謂的明星樂手或樂隊領班，運用他們的搖擺功力，爭取稀少的錄音機會，經由廣播增加知名度，隨著唱片工業的再興起，大樂隊搖擺也跟著熱到最高點。

然而，這些擁有珍貴錄音的大樂隊，究竟有什麼兩把刷子可以獲得資本主義者的青睞呢？其實，這類樂隊原本流行於紐約、芝加哥等大都市，他們常演奏複雜的編曲，其中的樂手多半在演出中累積能力，他們多半都能看懂複雜的大樂隊套譜或樂譜。其次，較大的樂團由於時常有「備戰」的機會，都會備有眾多的曲目，例如選自百老匯歌舞劇的流行歌曲。此外，大樂隊的編曲者（多半是樂隊領班）都非常精心雕琢他們的音樂，使得在演出時可以製造戲劇性的效果。最出名的三位大師就是貝西伯爵（Count Basie）、艾靈頓公爵（Duke Ellington），以及搖擺樂之王│班尼古德曼（Benny Goodman）。

曾經聽過書上有過這樣一個有趣的比方，「神話般的搖擺樂王國受一位君王統治，他叫做班尼好人，王國的貴族是貝西伯爵跟艾靈頓公爵，王國的子民們是吹口哨、跳舞、聽音樂的人們」。不過巧妙之外，也點出這三位是為搖擺樂奠下基礎的重要人物。首先，貝西伯爵設定了搖擺標準，他將樂隊擴充為一個完全編制的搖擺樂隊，所有編曲都圍繞著節奏組（鋼琴、貝斯、鼓、吉他）進行，並為一些明星獨奏者留下大片的揮灑空間。

艾靈頓公爵則在許多方面立下榜樣，如作曲家、合聲革新家、樂隊領班、錄音藝術家、改編家、爵士音樂家的保護神，以及美國黑人及黑人文化的代言人，他為美國音樂文化留下珍貴遺產，甚至還上過時代雜誌的封面人物。「公爵」的音樂會巧妙地運用各個樂部來製造渾厚、綿密如刺繡般的聲音，因此容易為團員們製造出創意空間，並且因為他們的回饋獲得力量。他不讓樂手只是擔任獨奏或伴奏的角色，而是培養他們成為全方位的樂手，所以艾靈頓公爵是許多出色的爵士樂手共同的導師。「公爵音樂班」的畢業生，幾乎個個都在爵士史上留下不朽的作品，甚至當代的爵士樂手都還深受公爵的影響，他的音樂遺贈帶給世人無盡的雋永與讚嘆。

至於班尼古德曼，雖然不是搖擺樂的開創者，但是他說服了聽眾，制定新的演奏標準，擔任這種新音樂的代言人。在當時，爵士樂的種族分野仍舊存在，因為一般人仍停留爵士樂就是「黑人音樂」的刻板印象，以致許多唱片公司還得要另外創造出所謂的「白人樂隊」來包裝、行銷，才能使得爵士樂受到白人聽眾的接納，但是「好人」班尼卻用實際的行動來證明唱片公司策略的錯誤。1938年，班尼古德曼率領著眾多優秀的樂手到享有盛名而保守的卡內基音樂廳（The Carnegie Hall）內演奏爵士樂，並且與明星黑人客座樂手合奏，不僅宣示爵士樂開始受到社會每一階層的重視，也證明偉大的音樂創作是跨越種族、膚色與文化。

費茲傑羅筆下的爵士年代，清楚地紀錄與描繪了當時大樂隊的搖擺風潮，透過文字的敘述，五光十色的「夜紐約」彷彿躍然紙上。搖擺（swing）一直以來都是爵士樂的重要元素，即便後來衍生與創新出許多爵士樂的形式與流派，但總可以在這眾聲喧嘩中聽出搖擺精神的端倪。透過閱讀，我們可以清楚地感受爵士樂大樂團時期的社會氛圍，但如果你想要聽一場原汁原味的大樂隊演出，建議你可以選擇以上提到的三位大師，他們的某些精彩作品幾乎都是搖擺樂的示範佳作。事不宜遲，先聽為快。